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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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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大荒位於昆侖山西北方向,過了昆侖便是一座分裂的峽谷,那裏曾經名喚不周山。只是因為當年的事情,如今的不周山儼然成了禁地,也已經有了另一個名字——大荒。

糖葫蘆將頭埋進雪地裏,死活也不肯跟著緣衣和君旻進大荒,露出的屁股還瑟瑟發抖。

糖葫蘆對大荒是來自心底的恐懼。她生於昆侖,長在昆侖,對於大荒,她的印象就是她娘妻和爹爹的告誡,長大後哥哥姐姐們的恐嚇。

真要論起淵源來,當初君旻能抓到糖葫蘆和大荒也脫不了關系。

糖葫蘆雖從小就聽著大荒的恐怖故事長大,但到底是孩子心性不知道害怕。

於是有一天她膽大包天的跨進了大荒。當然糖葫蘆並沒有真正的踏進大荒,否則早就被神獸肩吾碾成一張狐貍皮了。她不過是在大荒外圍轉了一圈,但是剛進去就被埋藏於地底的煞氣嚇軟了腿,甚至她能隱隱感覺到有許多看不見的眼睛在暗處盯著她,只等她邁出一步,就蜂擁而上將她啃得骨頭都不剩。

也是因此,糖葫蘆嚇得轉頭就跑才會在因緣巧合之下撞見了君旻,還因為被嚇得腿軟,沒跑多久就被君旻抓住了。

跟在緣衣和君旻身邊那麽多年,說句良心話,她的修為精進了許多,如此一來也算是因禍得福。但是每每提及大荒,她還是會被嚇得起一身的雞皮疙瘩。

君旻如今沒有什麽心思關心糖葫蘆究竟是為是什麽不願意和他們去大荒,見她這模樣,冷著臉道:“那你就回去吧,等我們出來了你再來找我們。”

糖葫蘆瑟瑟發抖的屁股不抖了,露在外面的兩只尖尖的狐貍耳朵也豎了起來,等著君旻繼續說下去。

君旻唇色有些發白,臉色也和周圍的天地成了同樣的顏色,“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回家嗎?你先回去吧,等我們出來你再回來。”

糖葫蘆蹭地一下從雪地裏蹦了出來,兩只狐貍眼亮晶晶地看著君旻,見他模樣認真,她又滿懷希冀地看著緣衣。

緣衣冷哼了一聲,轉過了頭。

糖葫蘆和緣衣在一起那麽久,再傻也知道緣衣這是同意了。一雙狐貍眼瞬間更亮了,連聲招呼也不打,轉身就蹦跶著離開了。

緣衣目光落在糖葫蘆蹦蹦跳跳的身影上,眼中久違的劃過一絲憂慮。

恰好這時糖葫蘆蹦跳的動作微頓,停在原地,慢慢地轉回了頭,君旻能感受到糖葫蘆長長地看了他一眼,再才緩緩轉身離開。

只是離開的背影明顯沒有剛才輕快了。

君旻眉頭微皺,“糖葫蘆怎麽有點反常?”

緣衣轉身,朝著西北方向走去,“不知道,管他呢。”

昆侖山的雪太大了,積雪積得厚厚的一層,緣衣不知是怎麽想得,也不用法術,而是將自己當作最平凡的人類那樣,深一步淺一步地前進著。

君旻跟在身後,也不說話,兩人之間的氣氛安靜的讓人心底發涼。

君旻嘴唇微動,目光緊緊地盯著緣衣,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自己面前的女子就會就此消失了。

緣衣此刻在想什麽?她在想以後該怎麽對待君旻?如今雖然確定了君旻對自己的心意,但是自己呢?她喜歡他嗎?有多喜歡呢?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的呢?她對他的這份喜歡足以撐得住她對抗三界嗎?

緣衣或許是在思考著兩人的事情,但是君旻不是。感情這種事情,先愛上的一方總是患得患失的。

緣衣醉酒後的行為讓他感到悲傷,如今緣衣的沈默更是讓他覺得害怕。

半晌,君旻的嘴唇蠕動了一下,終究沒有忍住內心的那道害怕,還是最先開口道:“師父……”

“嗯?”那道紅色身影終於停了下來,輕嗯了一聲,轉頭看向君旻,眼睛示意君旻什麽事?

君旻喉嚨微動,還是把到了喉嚨口的話咽了下去,轉而提起了另一件事:“師父,你為何會為李虎提供糧草?”

當日聽到蕭騖戰死沙場的消息後,緣衣雖然緊跟著就去了冥界,但是她第一件事其實是先為李虎提供了大量的糧草。那糧草雖然不多,但是足夠李虎他們活到明年夏天,甚至還卓卓有餘。

緣衣輕笑,目光落在遠方,那是蒼梧山的方向。

“我找人給我做事,向來都是會給好處的。李虎既然打著保家衛國的旗號起義,那麽將來很長一段時間,所有人都會知道大楚還沒有亡。”

冷風吹紅了緣衣白嫩的面龐,“這算是我給蕭騖的一個禮物?”

最後的這句話是個問句,說完之後緣衣還自顧自笑了一下,顯然緣衣自個兒也覺得就憑著就像讓蕭騖給她做事自己未免賺的厲害。

這件事說到底受益的還是李虎一幫人,於蕭騖來說,不過是得了個精神上的安慰罷了。

“那蕭騖知道嗎?”

緣衣白了他一眼,“當然知道了,我可不是那種做好事不留名的魔。我當然要讓他知道好更死心塌地為我做事了。”

如果君旻此時擡眼看一眼緣衣,他就會發現緣衣此刻的模樣像極了他在天機鏡中的曾經見到的那個緣衣,驕矜、任性,渾身散發著吸引人的氣質。

但是此刻君旻正低著頭,滿腦子都是緣衣說的兩個不字,根本沒有多餘的腦子來思忖緣衣說的話。

緣衣見他這模樣,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問道:“你怎麽回事?怎麽從剛才開始就不對勁?”

君旻搖頭,“沒什麽。就只是有點擔心大荒內的事情。”

緣衣哦了一聲,轉身繼續走,“大荒下鎮壓著上古妖獸相柳,他不僅法術十分高強,心性也十分狡詐。曾經更是共工手下的一員大將,善用兵法。你的實戰經歷少,對上他可能會吃虧。所以如果迫不得已需要下大荒的話,下面關押著太多的上古大妖和上古妖獸,我到時候可能無暇顧及你,你自己小心照顧自己。”

緣衣也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話惹惱了君旻,本來還只是心情不好的君旻,怎麽現在一下子就惱了?

君旻本來蒼白的臉大概是因為生氣而隱隱泛紅,終於擡眼看向了緣衣,賭氣道:“我不需要你的保護,我也可以保護你的。”

鬼使神差的,君旻想到了天機鏡中離墨舍身為緣衣擋劍的畫面,明明不該說出這句話的,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說了出來。

“並不是只有離墨可以保護你。”

君旻說完這句話就有些後悔了,到嘴邊的抱歉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一時間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僵硬。

最開始君旻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緣衣是有些生氣的,不明白他好端端的為什麽要提離墨。但是見到少年那副說錯話卻死活不承認的模樣,緣衣心裏的那點火突然就被熄滅了。

君旻忐忑地看著緣衣,覺得自己不該因為一時的不順就口不擇言,反正緣衣本就不喜歡他,他不是最開始就知道的嗎?

滿懷忐忑的等著緣衣的怒火,但是出乎意料的是他並沒有等來緣衣的惱火。

只聽緣衣輕飄飄扔下一句,“他是長輩,你該叫聲離墨帝君。”

君旻覺得昆侖山的風更大了,大風吹得他出現了幻聽,緣衣並沒有生氣?

他傻傻地站在原地,一直以來就被堵塞的思路像一條幹涸的河流,然而此刻有一條小溪悄悄地拐彎來到了這條河,一點點用自己微薄的力量浸潤這條幹涸的河流。

君旻覺得他可能明白了什麽?

“還不快點,你父君可能還在大荒等你呢。”

風中傳來緣衣的聲音,君旻這才回過神來,眼見緣衣正停在原地等他,一直陰郁的心情瞬間就好了。

白衣少年歡快地應了一聲,再次露出了小虎牙,像那只剛才跑回去的小狐貍一樣,蹦蹦跳跳的朝緣衣跑來。

緣衣納悶地看了他一眼,覺得他的心思也是難以捉摸的很。

*

蒼梧山。

那棵最大的蒼梧神樹上,一只金色的鳳凰半瞇著風眼,慵懶地盤旋在蒼梧神樹上,金色的翎羽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

明明是歲月靜好的模樣,卻被赤丹生生破壞了這幅場景。

只見本來一副高傲尊貴模樣的鳳凰,一雙漂亮的鳳眼卻時不時朝著某個方向瞟一眼,還不時發出一聲嗤笑,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

蕭騖無奈睜眼,看向赤丹,“你即便是對我不滿也沒有用,我還要在這裏待上三百年。你如果不想每天都生氣的話,那我勸你,最好還是當我不存在。”

漂亮的鳳眼一點形象都沒有的翻了個白眼,只見鳳凰揚頭長鳴了一聲,直到蕭騖受不住捂住耳朵時,他才停止鳳鳴。

轉眼間,蒼梧神樹上一縷金光閃過,本來慵懶躺在蒼梧神樹的鳳凰變成了以為穿著緋紅衣裳的青年。

赤丹雖已長成了青年模樣,性格卻還是少年心性。鳳凰一族的驕矜在他身上顯露無遺。

只見他一身緋衣靠在蒼梧神樹上,手裏拿著不知從哪裏得來的一只鈴鐺,放在手裏晃得咣鐺響,晃得蕭騖心煩。

這幾日蕭騖不知赤丹是從哪裏拿的這鈴鐺,一直在他耳邊晃蕩。雖說他如今不過一縷魂魄不用睡覺,但是這個習慣到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改過來的。可是每次他要睡著的時候,總有一道鈴鐺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回響,這已經讓蕭騖聽到這個聲音就生理性反胃了。

蕭騖不知道,這鈴鐺是專門用來對付鬼魂的風音鈴。他如今聽了會心煩意亂不過還是因為赤丹沒有用法術催動這串鈴鐺,若是赤丹用了法術催動這鈴鐺,蕭騖可能現在已經消失在三界了。

只是這鈴鐺也就只對如今的蕭騖有用,假以時日等蕭騖修出身體,這串鈴鐺也就無用了。

半晌,蕭騖終於受不了這鈴鐺了,長長吸了口氣壓下內心的煩躁後,微笑道:“你想幹什麽?”

赤丹停下手中的動作,面上露出得意的神情,走進蕭騖道:“我要你離開蒼梧山,哪兒涼快哪兒待去。”

想了想,他又添加了一句,“不過不準告訴緣衣是我讓你走的。”

蕭騖被鈴鐺的鈴音弄得有些難受,此刻面色有些發白,嘴角卻彎出一個弧度,“這件事我可能做不到。是緣衣讓我來幫她的,我可不能不守信用的離開了。”

赤丹嗤了一聲,絲毫不相信蕭騖的話,“緣衣讓你幫她?怎麽可能。她是誰?三界之內,放眼過去,最起碼如今有名字的沒有能打得過她的。她需要你幫忙?”

蕭騖面上鎮定不改,繼續保持微笑,“我當然知道她很厲害。但是凡間有個成語叫敵暗我明,明面上的人總是會更容易受到暗中的人的暗算。因為你不知道他在哪裏,他的實力如何。緣衣或許可以打過一個很厲害的,兩個很厲害的,但是幾千個幾萬個呢?人海戰術是能讓一只猛虎也成為乖巧的貓咪的。”

蕭騖到底是從小就玩政治的,不過三兩句話就已經讓赤丹開始動搖自己剛才的想法了。他張揚的眉頭微皺,狐疑地看了一眼蕭騖,“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算計緣衣?他的實力還很強”

此刻沒了鈴音的吵鬧,蕭騖的臉色要好了許多,聽了赤丹的話,臉上露出了一個還算真心的笑容,只是那笑容頗有幾分看傻子的意味。

“實力是否很強我還不知道,但是有人在暗中算計她倒是真的。”

赤丹看著蕭騖好一會兒,然後不相信地將雙臂抱在胸前,胳膊擡起的瞬間鈴鐺又響了一下,蕭騖無聲地皺了一下眉頭。

“不對啊,就算是有什麽見不得光的玩意兒在暗中暗算緣衣,那也有鬼卿幫她,最不濟還有我,怎麽會需要你這麽個什麽都不會的凡人。”

蕭騖在心裏嘆了口氣,因為她知道我比你聰明。不過看到懸在赤丹手中的鈴鐺,到底是沒有講這話。

“因為鬼卿已經不可靠了。”

緣衣雖然沒有告訴他赤丹是否可靠,但是就緣衣的表現以及這幾天赤丹話語中隱隱透露出的對緣衣的敬畏,蕭騖知道自己說這話不會有什麽問題。

蕭騖沒有問題,赤丹卻是有問題的。

他是萬分不願相信鬼卿會背叛緣衣的,畢竟當初可是緣衣從一堆屍體中救回他的,他怎麽會背叛緣衣呢?

他低眸看了一眼蕭騖,撞上他滿臉的真誠,擡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在心裏分析了好一會兒,得出一個結論,蕭騖犯不著拿這件事來騙他。

這個念頭一出來,他心中的天秤已經下意識傾向了蕭騖,隨之而來的是滿腔的怒火。

只見赤丹一甩手中鈴鐺,咬牙切齒道:“這個鬼卿,虧得緣衣對他那麽好,他竟然敢背叛緣衣。吾遲早要折斷他的翅膀,拔光他的羽毛。”

說完似乎還不解恨,手上鈴鐺又揮了一下,聽的蕭騖眉頭直皺。

又在心裏感嘆道,都是鳥,何必自相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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